我的爸爸現在92歲,他的老家在中國熱河省,但爺爺的事業在嫩江省,長年在嫩江工作,所以我小時候的身分證上寫的籍貫是嫩江省東興縣,但是中國政府後來重劃省分,這兩個省都被併掉了,現在既沒有熱河省也沒有嫩江省,所以爸爸戶籍上紀錄的是不存在的地名。
當然老家的地方是在的,那是一個很鄉下的地方,叫做根德營子村(清朝軍隊紮營地),只有小學,每周一三五才有市集買賣東西。小學的最後兩年,爸爸和村子另外兩個孩子考上離家30里路的二十家子優等小學,住在像監獄似的鴿子籠宿舍,睡覺時擠得背靠背睡。伙食極差,靠著每周從家裡帶來的一小潭的炒鹽豆(加肉末)配飯吃,因為實在太苦,另外兩人念兩三個月就放棄了。這中間有一年爸爸腳受傷,無法長途跋涉上下學,還轉學到北京念了一年,順便治療腳。當時是住在他爺爺的弟弟家(他稱他為老爺),和老爺的女兒(他的姑姑)因年齡相近,建立了深厚感情,後來竟成為他遷台後最常聯絡的親人呢!
小學畢業後,一個村只有爸爸一人考上朝陽縣立中學(朝陽國高,四年制), 那是120里路外,這回不能每周回家了,只有放長假時,先搭兩輪用馬拉的貨車到二十家子,馬車早上從朝揚出發,走80里路到二十家子時已是傍晚,只好摸黑翻山越嶺的拼命跑三四十里路回家。
求學雖是如此辛苦,但鄉下孩子的程度終是比不過都市人。當時進大學要靠學校推薦,爸爸的成績不夠好,進不了推薦名單,幸好家族有良好人脈,慈善會會長幫忙找到日本防疫學校可念。那可是一個極特殊的學校,在長春市,學生都是日本人,爸爸是唯一的中國人。學校待遇也特別好,一般老百姓都吃高粱,學校學生卻吃大米。但爸爸只念一年,就回家鄉了,因為他說學校教的都是以毒物害人的作戰方略,不是中國男兒該走的路。
所以他回熱河朝陽找了到農業經濟合作社工作,運氣好被派到根德營子村老家當主任,負責配給米、糖、鹽、油等食物,但好日不長,竟被警察偷了一百多斤油,那當然是賠不起!只好開始逃亡之路,還連累了三大爺(三伯父)被關。爸爸逃到嫩江省,做東興縣縣政府辦事員,一直到共產黨來,東興縣淪陷,全部的地主都被抓進了監獄。雖然後來被放出來,但家產被據,一夕之間一無所有,只好開始真正的流浪生活。
那幾年的流浪都是靠著死去爺爺的朋友的庇護,先到哈爾濱再到長春,從哈爾濱到長春時,坐火車到了鴨綠江岸,因為岸的兩邊各是共產黨與國民黨,正面對幹,火車就不通了,只好下車,等夜間偷度過河。此時兩邊都放槍,共產黨不讓逃,國民黨不讓進,打得拼拼乓乓的,偷渡船在槍林彈雨中行進,下了船,離岸還遠,得走河岔子,一腳水一腳泥的走,竟要走個半天,從半夜走到天亮-----。
好不容易到長春,住在爺爺開的慈善會分會,幸還在東北流亡學校念了一段書呢。隨著共產黨的腳後,後來再逃到瀋陽,靠著語言優勢,在日本人開的啤酒廠做事務員,算是安歇最久的一段時間,也就是兩三年的時間,但終還是淪陷了,只得再逃到北京,投靠四爺爺(爸爸的爸爸的叔叔)。這時才得機緣報考警官學校(中央警官學校第四分校),開始獨立了,逃亡卻沒有結束,變成跟著學校繼續逃亡。
好不容易到長春,住在爺爺開的慈善會分會,幸還在東北流亡學校念了一段書呢。隨著共產黨的腳後,後來再逃到瀋陽,靠著語言優勢,在日本人開的啤酒廠做事務員,算是安歇最久的一段時間,也就是兩三年的時間,但終還是淪陷了,只得再逃到北京,投靠四爺爺(爸爸的爸爸的叔叔)。這時才得機緣報考警官學校(中央警官學校第四分校),開始獨立了,逃亡卻沒有結束,變成跟著學校繼續逃亡。
在北京不到一年,中央警官學校開始遷校,第一站是南京(中央警官學校北校),情勢變化很快,第二站就到廣州,當時南京、廣州、東北、北京、西北共五個分校八百多學生都集合在廣州上課,念到38年畢業分發。只是那時大部分的地區都被共產黨佔領,只剩台灣、重慶、廣州、雲南、成都、衡陽、廣西等地還歸國民政府管轄。分發憑個人填寫的志願,爸爸說,他一路從東北下來,被共產黨追著逃,家人都無法連絡上了,而他因愛吃香蕉,在三個志願欄上都填上台灣、台灣、台灣,而這80個被分發到台灣的人竟是最幸運的,因為被分發到他地的,去報到時也淪陷了,馬上成為戰俘。
這三個都寫上台灣的志願卡,改變了爸爸的一生,他當時24歲,如今在台灣已生活了68年,而地圖上再已找不到家鄉的地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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